【黑花】锥尖舞·章三
作者：@桃花花
章三
楼道里没有人。解雨臣飞快的将五台电梯的上下键全部按下，一闪身进了旁边的逃生通道。楼梯间的窗户在地上印出一个个光斑。
张起灵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。手机一直拿在解雨臣手里，被按了静音键，一直在闪着来电的光。解雨臣从十六楼的走廊穿过去，电梯正齐刷刷的向着十九楼去。他将手机扔在电梯门口，掏出门卡，打开了往东的一扇门。
“你知道狙击你的人是谁。”
张起灵说。解雨臣没回头，步子极快的穿过门后的走廊：“想杀我的，香港不知道有多少。”
张起灵与他只有一步距离，没有再开口。解雨臣像是想起了什么，侧了侧脸：“那把枪可是我的私藏，自己都舍不得用的。”话音未落，他利落的一个翻身，从大厅的扶梯上落到了下一层，闪进了偏在一隅的窄小楼梯间。
张起灵握了握手里的枪，也跟上去。解雨臣已经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个手机，语速飞快：“他们一定守在出口，我刚才已经通知中控室关闭所有监控，剩下的事情只好听天由命。”
他手指如飞，一瞬间已经发了数条短信出去。张起灵忽然转身举枪，低声喝道：“别动。”
解雨臣听到楼上的脚步声，一手短信没停，另只手已经将FN57握起，紧贴着大腿。那脚步声零零落落，原来是个女人，穿着公司制服，被张起灵的枪口吓得花容失色，颤声道：“解董……”
张起灵一手举着枪，另一手摸出一本证件：“香港警务处行动处。”
解雨臣盯着那女人看。她像是非常信任警察，连珠炮一般说了半分钟，他问：“楼上还有多少人？”
她的白话又快又脆，言及今天并不上班，十六层以上加班的大约只有十来个人，基本都已经疏散了。解雨臣听她说完，只说了一个“好”字，手上的枪顶上了她的前胸。
他用了很大力气。顶进布料和肉体的枪声很微弱，那女人胸前炸开一团血花。
“她是谁？”
张起灵很难得的用了一个上扬的声调表疑问。解雨臣收了枪，低声说：“我来公司之前，看过不少监控。她是对方的人。”
“过了三年了，我不认识新进的兄弟，但是女人的脸，还是很好认的。”解雨臣吹了吹枪口的烟，“还有十九颗。”
张起灵静了静，并没有多问，甚至也没有对女人的死表现出任何异议。
一路无话。这楼梯直接通向B座的地下车库，解雨臣一脚踹开车库通道处的门，光线倏然涌进来，他几乎是瞬间抬手，枪声炸开在车库中，回声无限。
只停顿了不到一秒的时间，门口的枪声一锅粥一样轰然响起。解雨臣一个翻滚，用楼梯侧面做掩护，借着透进来的光线，可见刚才被他二话不说放倒的那人躺在血泊中挣扎，SS190弹穿透力极强，那人的大腿被打出一个巨大的血洞，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“屌！没死透……”他啐了口，在弹壳的间隙扬手又是一枪，直直的穿了另个人的心口，血珠子像喷泉一样扬起。解雨臣觉得一阵反胃，睁大了眼在硝烟缭绕中找自己的车。
张起灵匍匐在上一级楼梯间，忽然一跃而起，借着扶手滑梯一样滑到底下，手中glock19连开数枪。解雨臣见他竟然垂了一只手给自己，一力搭上，只觉张起灵一只手就将自己拉了起来，借力飞身出门。他还有心思数门外的对手，还剩三人。
这三个人他都不熟悉，到底是年轻的脸，哪怕凶神恶煞着也看得出不过是二十出头。张起灵瞄了眉心，一枪放倒一人，已有另一人顶上了他的背心。解雨臣来不及多想，甩手就是一枪。
张起灵听到背后的枪声，居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，说：“你有车吗。”
解雨臣此刻恨不得自己是钢铁侠可以让车飞过来。三十步外是他的保时捷Panamera，簇新锃亮的宝蓝色，他却觉得咫尺天涯。车库另一边已经响起轰鸣声，他跑向Panamera的驾驶座，背后传来张起灵的最后一声枪响。
这时候身上那只私人的手机开始响，有节律的震动了好几声。终于拉开车门坐进去，他发动油门，打开副驾的门，一个急转，张起灵已经跳上来。身手敏捷，浑身浴血。
解雨臣大大的松了一口气，一脚油门，车疾风一样驶出车库。他这才掏出来看，发件人是吴邪：
“电气道233号，城市花园4座1510室。”
他一边猛踩油门，一边笑得很放肆。张起灵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，起身将Panamera的天窗打开，问道：“你还有枪吗。”
解雨臣从后视镜里看到，追杀的车已经跟了出来，他猛的一打方向，道：“后座下面，要枪不如子弹！”
张起灵看见后座底下的箱子，探身过去拿，听到后面的车上传来几声枪响，可是Panamera加速度惊人，那些响声就像鞭炮一样。张起灵闷闷的说：“故意杀人，私藏。我可以逮捕你。”说话的间隙，他已经摸出两个弹夹，丢给解雨臣。解雨臣哧的笑了一声：“那你呢，张Sir，你这算是跟我开玩笑吗。”
张起灵说：“我今天休假。”
解雨臣觉得这简直是冷笑话。他和一个警察一起，被闻名遐迩的走私犯追杀。车速飙到100迈，灵敏无比的从车流中穿梭过去。张起灵将后座的箱子拖出来，是两把格洛克，17和18。
“张Sir，飞虎队的？”
解雨臣瞄着后视镜笑。他已从方才的杀戮中缓过神来，脸上溅了几滴血，凝成褐色。张起灵点头：
“PTU。”
车拐上海边公路，有货车从这里经过，解雨臣飞快的抄过去。后面的车渐渐被甩掉。
他微微笑：“怎么想到念警校？”
“就像你们，怎么想到要做这种生意？”
张起灵掂着手里的枪。解雨臣此刻很乐意他与自己说话，他全然不怕了：“家族生意咯。你家有人做差人？”
张起灵没有接话。解雨臣道：“如果你当年没有去念警校，我想吴邪会很乐意和你一起……不过，时过境迁啦。也难怪你不知道吴邪的身世，他是优等生，又是学古董的。”
他忽然很想抽烟。吴邪还留着一包万宝路在车上，烟味儿很重，吞云吐雾……张起灵说：“那天是我出的任务，我没有想到是他。”
当年的事情全涌上来。解雨臣觉得头一阵痛，一定是晚上睡不好的缘故，他狠狠的想。车绕过一个路口，横向里突然冲出好几辆车。他情急之下急转向右，那车不依不饶的追来。他啧了一声：“追上来了。”
“那个案子其实没有查下去。”张起灵说。
“‘黑瞎子’没有死。我没有打中他，他从船上落海了。此后警方没有找到他。”张起灵的声音平平淡淡，好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，“他中的那一枪，是你打的。”
解雨臣狠狠的敲了一下方向盘，“我知道。”
后面的车越来越近。从后视镜里甚至能看见红姨涂了烟熏的眉眼。解雨臣忽然减速，开了驾驶座的门，侧身挂出去，向后给了一枪。子弹直穿了那车的一边轮胎，车当路打了几个旋儿歪到了一边。他砸上门，咬牙切齿道：“张sir，你的枪法不怎么样啊，连个黑瞎子也打不中。”
这时候他们已经可以听到警车的呼啸声。解雨臣放在一边的手机又开始响，没完没了的播放一首情歌。女声浅唱低吟伴随着车速风声，还有警笛阵阵为伴。张起灵说：“不接电话？”
“当音乐听啊。”解雨臣森森的笑。
吴邪打完最后一发子弹，身旁的屏幕上显示出环数。他只瞄了一眼，拿起湿布开始擦拭枪管。
旁边的女人化了很浓的妆，眉目艳丽，黑丝高跟，快跟吴邪一样高了。她扭着显示屏看，无可奈何的笑：“小三爷，成绩不好哦。”
吴邪满不在乎：“是呀，又不是小花，不是实战射击冠军。”
女人手里也拿了一把伯莱塔，扳机扣在手指上转啊转的媚笑：“不过小三爷心思缜密，狡兔三窟，这点我欣赏。”
吴邪没搭话，走到一边拿起手机，上面是一条来自“解语花”的消息提示：
查一下。
后面跟着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吴邪皱起眉头，转过头又问：“知道警察那边的情况吗。”
高挑的女人偏了偏头，手指点在嘴唇上道：“当然。小三爷要怎么奖励我？”
“交警是被花儿爷超速行驶吸引过去的。这次罚款一定很严重，没准要吊销驾照哦。公司那里有人报警，邱叔的人已经撤回去了。”
吴邪啧了一声，又给解雨臣发短信：“小心点。”
那边再没回复。
解雨臣发完短信，狠狠的骂了一句娘。手机被扔在前挡风玻璃底下。电气道233号就在眼前，他把车草草扔在停车场里，熟练的刷门卡上楼。张起灵看着他从内衬口袋里摸出一把形制奇特的钥匙，在钥匙孔里一转，锁就打开了。
这是间普通的公寓房。家具一应俱全，安安静静，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。客厅里有一张巨大的皮制沙发，大得不可思议，底下全是暗箱。张起灵不客气的坐下，把手中三把枪拆解开检查，又组装回去。解雨臣从卧室出来，问道：“开了几枪？”
“七枪。弹夹还有三个。”张起灵平淡的说，把格洛克17扬手丢给解雨臣，“每人两把。”
解雨臣抄着手，突然有些好笑。他走到张起灵跟前，半蹲下来：“张sir，你很有做亡命徒的天赋，不考虑跟我一起干？”
张起灵不语。他接着说：“这里是吴邪的私人产权——吴邪几乎所有的装备都在这里。我带你来可不是为了在这里金屋藏娇——”他伸手在沙发底下的抽屉处一拉，一排抽屉应声而开，张起灵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弹夹和几件防弹衣。“选好了装备，我就带你去吴邪那里。我还有私事要处理，你要护住吴邪。”
张起灵拿出那件防弹衣问：“有刀吗。”
解雨臣打开电视边的大衣柜，里面层层的密码锁。最里面一层立着两把冷钢，一把是88k武士刀，另一把是短柄钢虎。他还有时间开玩笑：“不如菜刀。你喜欢肉搏？”
“习惯了。”张起灵说，“很好用。”
解雨臣看着他选了那把88k，自己拿起另一把，“走吧。”
锁上门的一刹那，解雨臣觉得自己的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。他换了辆车，普通的大众轿车，黑色的车身丝毫不起眼。张起灵在他身后，忽然说：
“你可以报警的。”
解雨臣冷笑：“你是差人，我是贼，说这话给谁听？”
三年之前，他还没有置身于如此难堪的境地。
是一件上亿的大买卖。道上的“解语花”，长袖善舞，本岛和外国都吃得开。盆满钵满的生意，自然要自家兄弟去赚。吴邪那时候正挂了个拍卖公司的名誉董事，学古董的年轻人，前途无量。
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，谁也不知道会在哪儿失手。吴邪做梦也没有想过，行动处来截他的人会是张起灵。
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。解语花也没有想过，张起灵会有一天和自己背靠背开枪。
就像他当年期待的黑瞎子一样。
车上的时计跳动着11点45分。
张起灵下了车，门带上的时候只有轻轻一响。解雨臣想了想，还是没下去。
他点起根烟，看着张起灵瘦高的背影走进靶场的大门。中午有点闷，车窗放到底，收音频道播送午间新闻：“……今日上午，本岛中环一带发生枪击案……有人员伤亡，警方已经介入调查。”
烟雾从肺里熨过的感觉很奇妙。这几日过的神魂颠倒，也是第一次抽烟。
这时刻有点像苦难中的休眠。解雨臣居然觉得闷热的天气和马路两边的矮树很平静祥和。他确认过，追击的人已经撤回了，如今交警也只能找到他的保时捷拖走而已。
手机再响。同样的号码。
这是他的私人手机。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很少，他不认为通讯公司会在这时候打电话推销包月计划。
于是他按下了通话键。手机那头的声音是深潭涧底一泓水波：
“前妻，别来无恙啊。”
解雨臣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抖。有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萝莉走过他的车旁。
他想起回国之前给他看相的那位老倌，摇着头说，先生你命中有劫数。
吴邪说，他回来了。
命里有时终须有。
“瞎子，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他冷笑着说。
冬天的幼稚园不上课，但是有孩子在隔壁的教室里学美术，时而听见稚嫩的说话声。
黑瞎子觉得今天的天气算得上好。蔽日的阴云散去，甚至有了一点阳光。操场上摆着小型游乐设施，小朋友们都放假了，它们孤零零的在那里晒太阳。
他低着头，对手机温柔而缠绵的说：“我也在等你，等了三年了。”
解雨臣那头没有说话。
黑瞎子就在这乌云散尽之后的阳光下，用墨镜遮着半张脸。半长的黑发在脑后扎着一个短短的小尾巴。
就像是在享受难得的中午休闲时光。
解雨臣盯着车前的路面，觉得眼睛发涩。那时候他还年轻，被射杀黑瞎子的梦魇搞到要吃安眠药，如今想起来还是会发冷。
冷汗慢慢的沁出来。手机发烫，他竭力冷静：“你想做什么。”
黑瞎子抬起头环视幼稚园的操场，只有补习班的代课老师出来清洗调色盘，把他当做家长，远远的对他打招呼。
“我想杀你啊。”他轻佻的说。
解雨臣狠狠的打火，发动机呼啸起来。
黑瞎子满不在乎的笑，他能从嘈杂的背景音中分辨出解雨臣的呼吸和情绪，于是他现在很平静，心情很好：“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？”
不需要解雨臣回答，他自顾自的说：“我记得，你大哥有个女儿。今年也该上幼稚园大班了吧。”
解雨臣冷汗顺着脸颊滑落，声音难以控制的抖：“你这个疯子！”
“你现在能找到我了。”黑瞎子笑得很开心，把电话拿开一点，那边上课的孩子们休息了，欢呼着往外跑着笑闹。“不过，你现在应该在处理家事——我不会急，我一直很有耐心。”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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